[编者按] 继上半年推出“身边的感动”系列报道受到广泛好评后,从本月起,我们将推出新栏目“学者笔谈”。本栏目将陆续推出一批我校有影响的学者,重点展示他们在人才培养、科学研究、服务社会和文化传承与创新等方面的观点和见解、思路和做法及理论和实践,旨在弘扬科学精神,激荡人文情怀,回归学术本位,浓郁学术气象,全面提升交大学术的影响力和传播力。
[编者按] 继上半年推出“身边的感动”系列报道受到广泛好评后,从本月起,我们将推出新栏目“学者笔谈”。本栏目将陆续推出一批我校有影响的学者,重点展示他们在人才培养、科学研究、服务社会和文化传承与创新等方面的观点和见解、思路和做法及理论和实践,旨在弘扬科学精神,激荡人文情怀,回归学术本位,浓郁学术气象,全面提升交大学术的影响力和传播力。
蔡申瓯(右四)与学生在一起
学生思维不能被格式化
为什么我们的学生缺乏创新思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想,根源在于教育模式的固化。现在的人才培养方式和教学方法使得学生的思维方式格式化。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最好别做,现行评价制度在引导上发生了偏离。学生照着固有模式来做,他就能得到奖励,或者以分数高低为标准,分数高就认为他学习得好,就能得到奖励。学生的思维方式,从幼儿园到小学再从中学到大学,从小到大都是被这么训练的。慢慢地,很多敢想敢做的学生,他们很可能觉得没必要去创新,因为社会氛围和学校评价制度,并不鼓励他们去做固有模式之外的事情。在高考压力之下,有的学生没有时间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即使学生有好奇心,也不能得到较好地发挥。
当然,这不能全部把“板子”打在大学身上。学生从小到大,一以贯之地存在这些问题。社会上普适的教育评价制度,事实上是一元的,那就是学生学习成绩的好坏,学生考高分就说明他学习好,整个社会和学校基本没有奖励与学生学习无关的事情。学生的思维,长年累月地没有新事物的磨练和刺激,就会失去创新的积极性,渐渐个性上变成了一个被动型的对世界新事物没有兴趣的人。一个社会对突破固有教育模式的冷漠和乏力是个很严重的问题。现在,不少大学已经意识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也尝试着打破现状,采取了一系列的修补措施。他们认为,如果改变不了幼儿园、中小学阶段教育所导致的“后遗症”,那么,高等教育应该率先打破这种传统的思维方式。
学生能不能自己开始多思考,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大学是否开放式地鼓励他们多思考问题。这并不是说原有的评价体系不要,也并不是说考高分已没有什么意义,而是在评价体系中不占特别重要的地位,逐渐侧重于学生其他特殊的才能。也就是说,关键在于在现行的评价制度之外,还能不能建立一个并行评价制度和奖励制度,使原有的价值导向慢慢地发生转变。
教授有权力对学生作出评价
培养学生的创新思维,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在于为学生提供创新的机会,要创造能够让他们做科研的机会,让学生探索自己想探索的东西,营造一种开放式的氛围,有几个事例让我感触特别深。我清楚地记得,读小学的时候,那时在农村,我拼音没学会,自己去找老师,老师专门教我学拼音。我喜欢画画,老师就拿出剪纸,教我剪各种各样的图案。上中学时,化学老师发现我对化学特别感兴趣,就让我把化学材料带回家去研究,我就在家里做实验,那种成就感和对知识的探究回想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事实上,在我成长过程中,很多老师都有意无意地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当时学校的老师主动提供了一个无约束的环境,学生有自由去探索自己所喜欢的东西。
还有一点特别重要,那就是教授要有很大的权力,对不同的学生用不同的方式作出评价。再举一个例子,我读大学的时候,在北大上哲学课,临近期末考试,我不想参加那个标准化的课程考试。于是,我主动找到哲学老师,跟老师商量说:“我写一篇东西,如果您觉得好,我是否就可免考?”教授爽快地答应了。后来我写的是“关于真理观”的争辨。教授很欣赏,就免了我的考试。其实我并不是个例,那个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做的。教授是有很大的权力,来对不同的学生,作出不同的评价,而现在,如果有同学请求这样做,未必有教授会同意他的想法,也就是说,时代更强调教育了,教授的权力反而小了。
每天留两小时给学生
无论是做科研,还是进行学术探究,有一片空间留给老师和学生充分互动非常必要。老师要愿意和学生交往,学生也愿意接近老师。
在交大致远学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我基本每周都要和几个学生一起吃一次饭。吃饭时,可以了解学生在想什么、做什么?哪些科目学得不好,哪些科目又有了进步?学生的思想动态如何,他们的好奇心在什么地方?等等。在这种交流互动中,老师和学生能互相影响,互相学习。
我认为,教授应该每天至少要拿出两小时的时间,用于与学生的探讨交流。我办公室的门是为学生敞开的,学生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过来一起讨论。在我的办公桌前,有一个很大的黑板,这是我们用来自由探讨的空间。和学生一起探讨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我们经常一起研究到深夜。在致远学院,教授与学生的互动也形成了良好的氛围,白天和晚上经常可以看到教授和学生一起探讨的情景。
学生在教学或其他方面有问题有困惑,与老师之间保持很紧密的互动。在与学生讨论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一般不先给出答案,让他们自己去寻求解答。我们也强调教授和学生是平等的,在争论科学问题上可以各抒己见。学生愿意和我交往,我也很愿意回答他们的问题。在科学上,只有教授与学生平等,学生们才敢和教授争论,教授应主动营造氛围,让学生敢于说错话,让学生发挥他们的想像力和创造力,而不是限制他们的想像力,要鼓励他们大胆,引导他们走与众不同的路。
每天手机关机两小时
同学进入大学校园后,校园里有那么多丰富的活动,有趣的讲座频繁,吸引人的俱乐部众多,我很鼓励大家多参加这些活动,既增长知识,又建立各种友情,何乐而不为,它们是你们校园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是,学生会发现,时间不够用了,这就需要自己仔细支配时间,而且要注意大学的学习方法与中学很不一样,需要及时适应。由于各种活动,学生会突然发现读书的时间都没了。在我上大学时,我对自己的要求是,不管是什么内容,哲学美学、历史经济,还是科学技术,每天至少保证要读二三十页的书。今天,由于信息传播媒介的发展,尤其是英特网的诞生,已使学生学习方法有了巨大的改变。百度也已成了动词,“百度”这,“百度”那,知识尽吸收在键盘上的手指之中,也给“了如指掌”一词添了新的意义。
我们在享受这一新意义的同时,也惊奇地发现,我们的时间,我们的生活都已经完全被碎片化了。在时间的支配上,新的信息传播媒介的发展,确实让我们改变了生活方式,大大地增加了交流的速度。但是,我经常看到同学们不停地和手机交流,课下如此,课上也如此。这些媒介,比如手机,把我们的时间切成了零碎的小块,从而没有了能静心深入思考的时段。想一想,我们真有那么多的话要跟人说吗,想一想,我们说的话是否有一定的内容,还是琐碎的无聊之事,也许对方只是客气,才没挂机。希望不要让手机控制了学生的生活和时间;醒着的时候,每天把手机关一两个小时,不分心地思考一些问题,专心地深入一些知识,静静地体会一下情感的波动,还是很有意义的。也许这每天一两个没有手机的小时是学生将来对交大生活最美好的回忆。
鼓励学生走在通往成为科学家的路上
有的学生问我,你希望我们毕业后做什么?我的回答是:“你们要去做科学家”。一些本科同学问:“我们本科毕业,如何能做得了科学家”?我回答说:“那就继续深造,创造条件去做科学家”。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对他们寄以极大的期待。因为科学的进步是对全人类的贡献,我们都希望中国科学的发展水平和科学家的素质能力的提高能对中华文明在世界上的地位产生重要而深远的影响。
教授不仅要关心学生的科研,还应关心学生的自身发展,要让学生意识到,做科学家需要具备哪些素质,比如具有很强的社会正义感和产学诚信、不懈追求真理、不随波逐流和敢于相信自己的信念等。应该引导学生不管选哪个学科作为自己的科学生涯,碰到不同的观点和取向,一定要开放、容忍、批判并重。批判应是建设性的。还要引导他们比较全面地看待问题、处理问题,这样学生会慢慢地走向成熟。在美国,教授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学生不愿意做科研的时候,他就可以不带这个学生了。中国虽然没有这个机制,但可以提倡这样的导向。
我还想跟学生分享的是,成为一名科学家,或者获得成功,还要有坚强的毅力,能持之以恒,坚韧不拔地来实现自己的梦想。交大学生都是很聪明的学生,但是,世界上聪明的人比比皆是。要成功,还要有坚韧的毅力,不怕失败,才能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人生的目标不是所谓的职业计划,只是在毕业之后,寻找到一份好的职位而已。而是,跟着你自己的兴趣和激情而走,在自己所喜欢的事业中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从而创造出对社会的贡献。只有追随你自己的兴趣和激情,你才不会在人生上后悔,才会实现自己的价值。二十几年前,当时有很多很优秀的喜欢科学的中国学生到美国深造,后来,因为生计所迫,没能继续从事科学的研究,在美国找了份好工作,离开了科学界;二十几年后,有许多还是不愿回母校团圆,他们觉得是,自己放弃了梦想,对不起自己。
不要为人生设定终极目标
我认为,人生就是一种经历,要享受这个经历的过程。不要把人生看成具有一个终极的目标,因为世界变化很快,人在变化世界里,每个经历本身都很重要,各种经历都是很值得享受。对学生来说,不要把人生定成很具体的、固定的目标,科学生涯中不同的经历,对科学经验的积累都有好处。很多人不理解,认为这些经验,和原来设定的目标不一致,它们就没有意义可言。事实并非如此,走过的东西,看过的路,看过的世界对未来科学的研究都会很有帮助。
在我小的时候,有一幅图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该图的横坐标是空间的尺度,左边标的是微观世界的尺度,比如说,10的负10次方米,是微观粒子生活的尺度;中间是我们常人生活中的空间尺度,比如说是米的量级;右边是宇宙的尺度,光年及星际的尺度。该图的纵坐标是时间尺度,底下是微观时间尺度,中间是我们常人生活中的时间尺度,上面是宇宙的时间尺度。在图上的每一个点,标记着人类中每一个人所关心的时空尺度,可想而知,绝大多数的点落在小时和年之间,厘米和公里之间。世上的人很少关心宇宙时空尺度上的事,也很少关心微观世界时空尺度上的事,因而在那些尺度上的点是疏疏朗朗,了了可数。我希望交大的学生,你们注视的尺度能纵横微观和宇观,不仅仅限于日常生活所关心的时空尺度。不仅如此,我还要在那个坐标系里,再增加一个尺度,即系统复杂性的尺度。这不只加了一个维数,实际上是在时空尺度之上,增加了无穷多的维数,生命的演化、人类的历史、社会的多元、经济的复杂都包括在这无穷的复杂性的尺度中,我相信交大的同学不仅会横跨微观和宇宙,而且还能在这无穷维的复杂世界中驾驭驰骋。
学者小传
蔡申瓯,现为上海交通大学致远讲席教授,物理系理论研究所所长,国家高层次人才特聘教授,纽约大学柯朗研究所教授,美国西北大学博士,美国Alfred P. Sloan Research Fellowship获得者。主讲课程有统计力学与热力学、专业研讨课等。
蔡申瓯教授曾先后在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美国纽约大学柯朗数学科学研究所及神经科学中心等机构从事科研工作。蔡教授的研究工作深入涉及到物理学、生物学及神经科学等领域的前沿课题,研究应用动力系统、应用随机过程、平衡和非平衡态统计力学、现代科学计算方法、以及它们在生命科学和神经科学中的应用。在理论及计算神经科学、非线性空间可沿展系统的研究领域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果。
他长期在生命科学中的网络动力学领域工作,并取得了对大脑神经网络有国际影响的理论成果。为了加深理解大脑的信息处理机制,作了相当广泛且跨学科的研究工作。提出并发展了用于模拟神经元网络动力学的快速算法;并以实验为基础,建立了一个符合实际的初级视觉皮层大尺度神经元网络计算模型,其为神经科学领域公认的最大规模的与生理实验较一致的初级视皮层的模型,使得探讨众多复杂的视觉电生理现象成为可能,以此模型首次准确地刻画了初级视觉皮层时空运动的特征,探讨了众多初级视觉皮层电生理现象的内在的网络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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